Ψ

凌晨四時開始，我一邊看著《尋羊的冒險》，一邊展開了一場與自然界生物之間的冒險旅程，發生地點於我的房間。我坐在床上，翻開看至四分之一的《尋羊的冒險》下集，繼續沉醉於書中奇異又不安的氣氛之中。

時間一點一滴流逝，天空已由漆黑一片變成海底般的深藍，這是我長期日夜顛倒，早已熟識不已的日出過程，亦是最讓我心寧憩靜的時刻。可惜的是，家裡的窗戶面向東南方，又因大部分視線被樓宇阻擋著，因此看不到從山間升起來的朝陽，只能觀摩天邊由黑至藍再推進成白的色變情景。

一直細閱著，忽然從正面射來眩目的陽光。我抬頭望向跳字時鐘，已過了六時，兩小時如此輕易地宛若以指頭彈飛煙蒂般過去了。我把視線移回書本上，一下子時間又停頓下來。然後，我那定位在書本上的焦點被右眼的眼角拉過去。從窗簾隙縫間透過來的光柱間有一點光在我右邊的牆壁前舞動。我認真地注視著這點光，方知道這是一隻如虱般細微的蚊子，因陽光的照耀令它閃閃發光。我以手掌使勁地把蚊子拍向牆壁，它便壯烈地死於我的掌心之中，留下帶血的屍骸。

這本應是令我窒息的場景，但相比我在《尋羊的冒險》裡頭感受到的離異和難受，這個根本微不足道。我劈劈啪啪地拍拍手，拿起書，再一次投進十二瀧村的異景之中。

時至七時許，我埋首於綿羊飼養場的管理員與「我」的對話。這時，來自同一道光柱中間，飛來一隻珠片衫的珠片般大，像是飛蛾的棕色小昆蟲。它比我想像中的飛得更快，一下子飛到我的面前來。我自然反應地把書擲向它，它就跌在我的枕頭上。我以為它死了，一手把它撥出床以外，卻在我的手接觸到它時，它突然地飛起來。我的指頭有一下子觸電的感覺，而它飛了兩下子便掉在地上，奄奄一息。雖然嚇了一跳，但這次的衝擊相對輕微，很快我又進入別墅一幕之始。

然而禍不單行，我與《尋羊的冒險》接二連三的被真實的冒險打斷，好不暢順。當我到露台稍作休息，抽著煙望向自己房間的窗戶時，發現一頭有一個手指關節大，黑色長身的飛行類生物。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，大概只能稱為昆蟲，除此之外我什麼也確定不到。它在窗戶與窗簾這狹窄的空間裡走上走下，大概因狹窄的關係而不能張動翅膀。雖然不能理解何以它能潛進這裡頭，但可以肯定的是它被困了。

我呆站於露台之上，看著這頭姿態異常駭人又驚慄的生物，令我全身上下疙搭盡起。我沒能力訴說身為一個極度恐懼昆蟲的人，想像假若自己沒有看小說至凌晨達旦來發現這一切，而在不知情下與此等匪夷所思的生物共處一室同渡一個晚上，是何等令人歇斯底里的感受。

恐慌過後，我猜測它應該就此困在那裡出來不了，便回到房間繼續看書。然而在這種情緖下始終無法集中精神，看不了兩行便把書閤上，嘗試把起伏的心情平服過來。

就在此時，不祥的拍翼聲傳過來，宛如保險線快要燒焦時發出的嗞嗞聲。不祥應驗了，它由窗簾隙縫飛出來，在房間上空不規則地盤旋。我飛快地以綿被蓋住整個人，徬徨地發抖。

等等，這不正正是最好的時機嗎？這是讓它離開這裡的機會呀。我深呼吸一下，把被揭開，四周環視房間，它不見了。我迅速地打開窗戶，帶走書和煙逃離房間，關上門。真是生死時速，我喘著氣走到露台，等候它的離開。

我坐在露台的小凳子抽著煙等待。一分鐘，五分鐘，十分鐘，卻仍然沒有它的蹤跡。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，如果它打算待到晚上要怎辦？總不能一直不回到房間。我走過飯廳把書放在飯枱上，走到屬於自己的房間門前，決定要把它趕走。對，非把它趕出去不可。

我靜立於門前三分鐘，屏息靜氣，在心裡數算三秒，把門打開。

到處也看不到它的身影，我用了五秒的時間來確認殺蟲劑的位置，並在腦海預演一次噴灑的路線。突然，它彷彿被我開門的氣流驚醒似的，此刻方發現打開的窗戶。知道有路可退後，在書枱上漫不經心地，徐徐的飛出窗外，逃走了。

我遲疑地於房間門口站了一分鐘，深怕它會突如其來的飛回來。不一會，體內沉重的氣壓突然爆裂似的，我立即跨到床上，把窗戶緊緊關起來。我保持著這姿勢良久，然後身體一下子跌了下來，失去所有氣力的墜落到床上。

結束了，終於，都結束了。

就這樣，約五小時的冒險，於上午九時三十九分完結。餘悸猶存，為了驅散這毛骨悚然的感覺，我花了三小時多的時間，於上午十二時四十五分寫成這篇日記。